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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偷天下-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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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楚瀚只好奉命,去将这对倒霉的父子杨泰和杨晔捉了来,连带收容他们的亲戚董玙也被捕,下入西厂厂狱。汪直命手下对他们施以“琶刑”,将犯人的骨节寸寸截断,痛得死去活来,却又不会便死,痛后苏醒过来,呻吟哀号不绝。汪直天性残忍,一连琶了他们三次,杨晔年轻,受不得苦,便依照汪直的指示,诬告叔父兵部主事杨士伟,说藏了金子在他们家。

    汪直大喜,也不禀报皇上,立即便派楚瀚等去将杨士伟捉了来,下入厂狱拷打讯问,又大搜杨家,将金银珠宝一劫而空。

    当时这件案子震惊京城,人人都在观望将会如何收场。汪直要擒拿无官无位的杨泰父子,拷打逼供,那也罢了,但公然捉拿京中命官杨士伟,下狱拷打,却是张狂之极。但是事件发生以来,成化皇帝一句话也没有说,显然支持汪直,放任他去干。结果杨晔刑求过甚,死在狱中,父亲杨泰论斩,杨士伟遭贬。另有一群跟他友好或无关的官员受到牵连,丢官的丢官,贬谪的贬谪,流放的流放。

    自此以后,汪直手下的西厂更是肆无忌惮,在成化皇帝的纵容下,派出无数校尉到诸王府、边镇及南北河道伺查隐情,民间互相争斗吵架、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,汪直都一一向皇帝禀告。皇帝为了显示自己明察秋毫,一旦得知什么细微的违法情事,往往施以重刑严惩,弄得官民无不栗栗自危。众人知道汪直直接受命于皇帝,行事毫无顾忌,不论是高官还是平民,他随时可以将人捉入厂狱,轻则丢官,重则丢命。

    汪直知道人人畏惧于他,趾高气扬,每回出巡,总率领上百随从环绕护卫,不论公卿大臣、权勋国戚,遇见了没有敢不避道行礼的,毕恭毕敬。有一回兵部尚书项忠看不过眼,不肯避开汪直的车驾,汪直立即命锦衣卫将项忠拽下车来,当众殴打了一顿,才放他走。

    汪直如此屡兴大狱,自然引起了诸大臣的强烈反感。大学士商辂看不下去,号召了“纸糊三阁老”万安、刘吉和刘珝三人,一起上疏皇帝,奏告汪直无法无天的行止。成化皇帝见这几个阁臣竟然敢批评自己的亲信,震怒空前,派了大太监怀恩、覃吉等到内阁,声色俱厉地质问:“这奏章是出自谁的意思?”言下之意,便是要严惩奏章的主使者。

    万安立即便想撇清,说这事与他无关,但商辂却是个有担当的大臣,当即详细述说了汪直的种种罪恶,最后说道:“我们几个同心一意,为国除害,不分先后!”万安听他这么说,也只好闭上了嘴。刘珝也是较有骨气的,慷慨陈述汪直如何为祸朝廷,怆然泪下。

    怀恩看在眼中,不禁叹了口气,说道:“汪直干的这些事情,我们在宫里难道不知道吗!好吧,我便将各位大人的言语据实奏报给万岁爷,盼万岁爷能听进去。”

第162章 西厂之兴(2)() 
成化皇帝听了怀恩的禀报后,心中便有些动摇,说道:“罢了,罢了。这些大臣也不好得罪,你去替我传旨慰劳他们,这件事就算了吧。”

    到了第二天,被汪直鞭打的兵部尚书项忠和其他大臣也上疏指称汪直罪恶,众口一辞,将汪直说得十恶不赦。成化皇帝是个没主张的人,看到这么多反汪的奏章,登时慌了,不得已之下,只好下旨废除西厂。他派了怀恩去找汪直,将他的罪行数说了一遍,之后便原谅了他,派他回去御马监任职,将西厂的旗校都派回了锦衣卫。

    楚瀚见西厂兴而又废,自己不必再日日审问拷打无辜的人犯,大大松了一口气。然而汪直却毫不气馁,对楚瀚道:“那些小人得势,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你等着瞧吧!我很快便会东山再起,那些自命正直的家伙,一个个都要倒霉!”

    果然,成化皇帝对汪直宠信依旧,即使关闭了西厂,仍然每日召见汪直,听取他的报告。汪直在皇帝面前哭诉道:“奴才秉持万岁爷的旨意,率领西厂手下铲奸除恶,举弊揪污,行事风风火火,得罪了太多权贵,才会招人忌恨,被迫关闭西厂。万岁爷居天下尊位,为天下主持正道,可千万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啊!”

    成化皇帝因平时不理政事,对于朝中大臣的为人及朝情知道得极少,因此听汪直将公卿大臣说成是邪恶势力,很轻易便相信了。汪直又进言道:“要抑止大臣们胡作非为,必得伸张皇权;要伸张皇权,万岁爷手中必得掌握足以令大臣畏惧的力量。奴才和西厂,就是万岁爷手中的鞭子,用来鞭策警醒群臣,令他们兢兢业业,为国效力。如今这些臣子竟然想将万岁爷手中的鞭子夺下,天底下还有谁管得住他们呢?”

    汪直这番话,将西厂的存废跟皇权的强弱连在一起,意谓着大臣们攻击西厂,要求关闭西厂,便是挑战皇权,是可忍,孰不可忍?

    几日之后,成化皇帝便下旨让西厂重新开张,天下大哗。汪直得意已极,命令楚瀚召集锦衣卫,重开厂狱,继续干他们“惩奸除恶”的勾当。

    汪直报复心极强,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逼迫西厂关门的兵部尚书项忠。他命令手下诬告项忠违法犯纪,皇帝命令三法司和锦衣卫会审。众人皆知诬告项忠是出于汪直的意思,哪里敢违抗,会审坐实了罪证,将项忠革职为民。其他曾跟着项忠一起上疏陈述汪直罪恶的言官,也一一被罢黜。甚至连大学士商辂也遭罢免,九卿之中遭到弹劾罢免者共有数十人,自此朝中正直之士一扫而空。汪直一不做,二不休,让不断巴结他的都御史王越当上了兵部尚书,另一个走狗陈钺则担任右副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

    西厂重开,朝廷正直之士一一革职,从此再无人敢对西厂的作为发出任何微辞。汪直给楚瀚的指令十分简单:“放手去干!”

    于是楚瀚每日出门替汪直“探听弊案,查奸揪恶”。但他心底很清楚,汪直要的只是仇家的把柄,并非真想铲除贪官恶吏。他尽量禀报一些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,但被汪直整治的毕竟是少数,受害的仍是那些忠良之士。楚瀚眼见无数无辜之人陷身西厂,情状比之当年东厂还要惨烈,动辄家破人亡,牵连广泛。他知道如此绝非长远计,迟早会引起反扑,但汪直铁了心要拔除政敌,巩固权力,楚瀚无从劝起,只能奉命办事。

    他此时已被升为锦衣千户,俸禄不少,而收到的贿赂更是数以万两计。但他仍跟当年在东厂担任狱卒、在御用监作右监丞时一般,一分不留,都偷偷送去接济那些受冤获罪者的家属。夜晚他躺在砖塔胡同的石炕上,想着那一个个遭受毒打的犯人,他们身受的痛苦,脸上悲惨绝望的眼神,往往彻夜难眠。渐渐地,他开始感到麻木,日日如行尸走肉般,汪直命令他做什么,他便去做什么,再伤天害理、残忍无情的事,他都照作不误。

    他知道自己内心日渐空虚,孤独难忍,夜里往往恶梦不绝。偶尔不做恶梦,便会梦到大越国幽静美好的山水景色,或是广西山区瑶族在庆典中跳舞的情景,甚至丛林深处那水声盈耳的宽广巨穴,也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。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梦。他心底万分向往那些发现自己身世前的日子,向往远离宫廷斗争的美好平静。然而他的心仍牢牢牵系在太子的身上。如今纪淑妃死去,太子年幼,孤独无助,他必得等到太子长成,羽翼丰满了,才可能离开这痛苦之地。

    楚瀚心中清楚,太子在宫中随时能被万贵妃谋害,之所以能安然无事,完全是靠了怀恩的威信,以及汪直和他自己掌持西厂的势力。怀恩正直忠耿,内外大臣都对他十分敬服,不敢妄议变更太子;而皇帝对汪直眷宠正隆,事事言听计从,连万贵妃都对汪直颇为忌惮。汪直虽不曾力保太子,但楚瀚全力维护太子却是人尽皆知之事,他与继晓、李孜省的几场斗法,也让宫中想对太子不利的人不敢妄动。眼下形势,楚瀚知道自己的角色举足轻重,不论必须干多少恶事,他都无法回避,无法拒却。没有他在西厂,太子的生命便如风中之烛,随时可以被敌人一掐而灭。

第163章 西厂之兴(3)() 
他只能深深藏起内心的挣扎和痛苦,打起精神跟着汪直放肆胡搞。有时实在难以忍受了,便躲到好友尹独行家中饮酒,发泄心头郁闷。他往往跟尹独行对饮,直至大醉,醉后便抱头痛哭一场。尹独行不料自己一语成谶,楚瀚果然卷入这既混乱又沉重的局势当中,无法自拔,日子岂止是难过,简直是场无止无尽的折磨。他眼看着楚瀚日渐削瘦,眼中的一点灵光也渐渐隐去,只能尽力安慰他,鼓励他。每回西厂陷害了什么人,楚瀚必会将别人进献给他的银两搬来尹独行家,请他帮忙善后。尹独行往往彻夜在城中奔波,四处散发银两,尽力弥补楚瀚的罪恶,洗清他的满手血腥。

    日子便这么过了下去。这夜楚瀚潜入宫中探望太子,见到太子正在读书,教他的乃是老太监覃吉。小影子安安静静地睡在一旁的暖炉边上,它听见楚瀚到来,只睁开了一只眼睛,抖了抖胡须,算是打了招呼,便又闭上了眼睛。

    覃吉的年资和怀恩相近,饱读诗书,在怀恩的请托下,担任太子的启蒙老师,每日向太子口授四书章句及古今政典。太子年幼时终日住在夹壁密室之中,不见天日,瑶人母亲虽识字,但读书毕竟有限;这时听覃吉滔滔不绝地述说圣贤之言和历史典故,都是以往闻所未闻的道理,只听得津津有味。

    楚瀚见太子读书认真,心中欢喜,潜在屋外偷听了好一会儿。夜深之后,太子上床就寝,楚瀚等他睡着了,才悄然入屋,来到太子的床边。楚瀚静静地望着太子安详的脸庞,伸手摸摸睡在一旁的小影子,脸上露出微笑,却又情不自禁地长长地叹了口气。如此呆望了好一阵子,他才如夜风一般悄悄地离去。

    过了几日,怀恩召楚瀚相见,谈起太子读书的进展,说道:“太子识字已多,该是时候替太子聘请几位学识渊博、人品端正的师傅了。”

    楚瀚点头称是,想起大越国的皇帝黎灏满腹经纶,出口成诗,暗想:“太子将来要成为一位英明的皇帝,将书读好自是必要的。”但他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,又怎知道该去哪儿替太子请老师?忽然灵机一动,想起一个人来:谢迁。

    他记起许多年前,梁芳曾派他去武汉对付一个名叫谢迁的被贬县官,这人曾高中状元,满肚子的文章,尤善言谈,说起话来头头是道。当年有个姓万的地方恶霸有事求他,他不肯答应,那姓万的软硬兼施,却总被他一顿言辞说得面红耳赤,狼狈而去,不敢再来滋扰。

    楚瀚想到这人,当即道:“我想到一个人,或可任用。此人姓谢名迁,浙江余姚泗门人,中过状元,后遭人排挤,被贬去武汉,之后因病辞官回乡。这人不但学识丰富,口若悬河,而且极有风骨。若能请得他回京替太子讲学,再适合不过。”

    怀恩点头道:“谢迁这人我略有所闻。当初听他托病辞官,我就猜想他绝意仕宦,不愿留在官场蹚这浑水。你说我们请得回他吗?”

    楚瀚道:“我派人去请,应能请到。”又道,“另有一位,姓李名东阳,也是个人才。李大人也曾中过进士,不幸遭东厂冤狱,侥幸装死逃出,化身道士,藏身武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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