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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家子围桌吃晚饭,碎玉米掺白米煮的干饭,一碗猪油炒芋蒙茎,一碗酸菜,一钵薯叶汤,三个孩子面前各有小半碗蒸蛋,莫二婶跟别家的娘不一样,人家多疼男孩子,她却偏心闺女,所以莫小苏那碗蒸蛋多分了一两勺。
莫小苏嚼着饭粒,却觉得难以下咽。
抬头看自己家这间厨房兼饭厅,四周墙上甚至屋瓦底、整个木梁,全都布满长年累月堆积起来的黑色火灰垢,还有数不清的蜘蛛网,也不知道为什么,她明知自己是在这屋里长大的,从小到大都没嫌弃过,可今天却是越看越惊心,感觉自己住着这样的破烂黑屋子,简直太委屈了!
再想想莫小曼住的那个知青院屋,听说当年第一批知青下来可是很受优待的,老支书说他们有知识,是宝贝疙瘩,专门给起了砖石房屋给他们住,虽然后来的知青再不是什么宝贝疙瘩了,却是受益于第一批知青,在那院屋里住得舒舒服服,也很爱惜那屋子,一直维护得很好,屋里屋外刷的是白石灰粉,还有玻璃窗,光滑的晒谷坪,翠绿的冬青、风景松、大梨树,满院子深红浅粉、鲜艳欲滴的蔷薇花……那才是人住的地方啊!
宝山表哥都说了,自己比莫小曼那贱货好一百倍,又是爸妈的宝贝大闺女,凭什么莫小曼能住那样好的院子,自己却要窝在这个破烂屋子里?
莫小苏越想越怨愤难过,哐啷一声把碗往桌上扔,眼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。
一桌子人都吓了一跳,莫老二见那碗里大半碗饭全泼了,马上恼火起来:“你是要干啥?不吃给你妈吃,咱们家粮食不多了,还要吃几个月才到年底分粮,再敢这样浪费,就饿你们几顿,看你们老实不!”
莫二婶见女儿流眼泪,心疼坏了,忙朝莫老二使眼色,倾身过去搂着莫小苏说道:“怎么了怎么了?我的好闺女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“妈,我心里不舒服!”莫小苏索性靠在莫二婶怀里大哭起来:“我今天去帮小凤讨公道,去了阿公阿奶住的知青院,那个院子拾掇得好好的,比上次他们摆入伙酒的时候还要整齐敞亮,还更漂亮了!妈,那院子好多个房间,外头都刷着白白的墙粉,还有自家的水井,小曼都不用挑水不用干活了,她住在那里面,就像公社厂矿里那些干部工人家的孩子,白白净净的,衣裳一点都不脏,她还有新的透明的塑料凉鞋!妈你看,我可还穿着你去年买的旧凉鞋,都不是透明的!妈!小曼是捡来的野种,凭什么她能跟着阿公阿奶住那样敞亮的地方?吃好穿好?我是你们的宝贝疙瘩,是莫家正宗的亲骨肉,我却遭嫌弃,不能跟着阿公阿奶住?”
莫小苏哭得凄凄惨惨,泪流满面,好不伤心可怜。
莫老二放下筷子,脸色晦暗,莫二婶搂着女儿,连声安抚:“妈的宝儿,妈的金团银团哟,不就是想要透明塑料凉鞋嘛?爸妈都答应你啦,等开学,咱们把圈里那头中猪卖了,得钱给你们三个交学费,还给买一套新衣,再加一双新凉鞋!我看谁还敢嫌弃我的宝贝闺女?”
莫小苏见老娘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,急了:“妈!爸!你们知道是谁嫌弃我?是阿奶啊!你们那天晚上不是说了,过完这段农忙季节,就搬去和阿公阿奶一起住吗?可是今天阿奶说,平日我妈总骂她没生有亲儿子,那她就是没有亲孙女了,她不认我!不要我们搬过去了!那我的新房间怎么办啊?我想赶紧搬,再也不想住在这破屋子里!”
莫老二和莫二婶交换了个眼神,停顿一下,莫二婶给两个只顾埋头吃饭的小儿子挟菜,莫老二对莫小苏说道:
“你不要急,等忙完这茬,我去找你阿公!你阿奶呢,从小比较偏着你大伯,所以她不待见你妈!你阿公可是最疼我的,只要我想,他都会答应!放心吧,当家的是你阿公,他说的话才算数,你阿奶算个屁啊?眼睛都瞎了,白吃白喝,没有半点用处!你们等着吧,等双抢完了,我们全家一起搬过去,住宽敞漂亮的新院屋!”
莫小苏虽然不太满意,没能立刻就搬,但听到她爸说得笃定自信,十拿九稳的样子,心里总算是舒服了。
六岁的莫小贵从饭碗上抬起头,问了一句:“我们全家搬去住新屋了,那这旧屋呢?不要了吗?”
“谁说不要了?”莫老二道:“这边是祖屋,牛圈猪圈都是石头彻的牢固得很,你看别人家的牛啊猪啊总有跑脱的时候,追得满村子跑,咱们家的几时有跑脱过?还有猪牛圈上层搭的那些个木头,那是你阿公长年累月从山上扛下来的,不止这些,咱们家塘里还沉得不少!可全都是好木头!将来你们结婚给打家具或是造新屋,都成!我拿柴草盖得严严实实,不让你大伯大伯娘发现,也不能搬动,一动就被他们看到,你大伯和大伯娘什么人啊?肯定得抢!所以,这祖屋咱们留着,让你阿公阿奶搬回来住,顺便替咱们看守东西!”
“对!”莫小苏高兴地接着道:“小曼不是跟了阿公阿奶吗?正好,就让小曼在这边老屋子看牛养猪养鸡,我们在新屋清清爽爽住着,懒得管这些了!”
“你这孩子,倒是会享受!好,听你的!”
莫老二哈哈笑,莫二婶也忍不住笑了,嗔怪道:“那么大个院子,我们住过去也总得养点鸡鸭,别浪费了地方!”
“那你就养呗!”莫老二又捡起筷子吃饭。
莫小苏跟莫二婶撒娇:“我妈,鸡鸭在这边老屋子养着就行了,那边新院子花的花树的树,干净整齐,你再养些个鸡鸭飞来跑去,到处拉屎,就不漂亮了!”
“那院子够大,我让你爸用竹篱笆圈个地方出来,把鸡鸭关着不让出来就成了嘛,保证不弄坏你的花花草草!”
“嗯,那行,那你就养着吧!”
……
第五十章 医院()
深夜,孩子们都睡着了,莫老二和莫二婶住的房间里还传出嘀嘀咕咕声,莫二婶问莫老二:“你说你哥和你嫂,不干活不挣工分,隔三岔五就往城里跑,他们到底想干啥?那城里有什么好东西勾引着他们啊?现在小曼也不跟他们住,不帮他们干活了,年底要是分不到足够口粮,拿什么养六个崽子?那莫小强和莫小能,半大小子,能吃得要命!可别到时候跟我们借粮,你不准答应的啊!”
莫老二啧了一声:“你看我有那么傻吗?我自个儿还得养儿养女不是?”
“你知道你哥嫂去城里做什么?”
“我问过我哥的,他不跟我说!”
“别是你家有什么亲戚住城里,他们去打秋风?”
“哪有这种好事?有了我还能不知道?我肯定比他们跑得还快!”
“那他们到底是……”
“唉,别管了!我好像听见我哥说是嫂子,生太多身体出毛病了,可能是去医院看病拿药吧,没见偷摸着借了老头子那么多钱,还把小曼给抵过去了!”
“村里人传说小曼不是你哥嫂亲生的,我倒是信了十成十!你嫂就没把小曼当亲闺女看待过,逢年过节小凤小枝都有新衣穿,小曼就只能穿你嫂旧衣改小的!整天不是打掐就是骂,支使着干活,一刻不得停,比旧时候的丫头还要惨!啧啧啧!都说是在那医院里抱错的,也不知是哪个好人家的女儿,知道自己骨肉让人糟蹋成这样,不得心疼死……喂喂!老二你别睡啊,你想想小曼抱错到咱们家了,那个孩子呢?刘凤英生的那一个呢?喂老二……”
呼噜声越来越大,莫二婶狠狠掐了一把都没能把莫老二掐醒,只好也跟着睡了。
此刻在地区莞城,人民医院住院部,不论是楼房里,还是院中路灯,都光华明亮,照得角角落落清晰可见,与乡村入夜便黑暗一片形成鲜明对比,莫国强和刘凤英就坐在水泥路沿边,刘凤英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。
时至深夜,行人少了,只偶尔有医生或病患家属路过,都用奇怪的目光朝他们打量,莫国强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刘凤英,说道:“别哭了,从早上哭到现在,你那么多眼泪……哭能有用吗?小凤就那样了!”
“那样那样!你一点不心疼孩子!”
“我不心疼?我怎么不心疼了?我、我就是再心疼,也抗不住你一钳子!这一钳子毁了小凤一辈子!我还没怪你呢,有你这么狠心的娘!”
刘凤英双手抓心,哇地一声又大哭起来:“我不是要毁她,我是想……我的儿啊!我的心肝……”
刘凤英今天受打击最大,完全控制不了自己,一哭就大声号啕,歇斯底里,就因为这样,才被医生护士赶出病房,跑到这地方来坐着,省得影响别的病人。
莫国强虽然心烦,却也不能不管她,只好哄着护着,别人家是男人当家做主,这家里全听刘凤英的,多年来,刘凤英当家出主意都是很正确的,莫国强也服她,听她指挥,成习惯了。
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。现在小凤躺在医院里,你再哭倒,可就没人管她了。刚才医生说什么来着?至少要住一个月,咱们只带了三百块钱,不够,还得回去找钱来!”
说到钱,莫国强就愁眉苦脸,小凤挨这么一下,当时在卫生室一直都昏迷不醒,夫妻俩身上却统共只有二十块钱,根本想都没敢想要送来莞城医院,还是老头子出面签字画押,跟大队部借钱,三百块钱热乎乎交到莫国强手上,莫支书安排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,争分夺秒地送他们夫妻抱着孩子进城医治。
可是没有用了,医生检查过后说,小凤右眼伤得太彻底,只有一个结果,失明!左眼伤好以后,可能在大太阳下能感知到点影像!
而住院治疗,总共需要七八百块钱,如今他们只交了三百块!
莫国强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那么多钱,家里没有一点底子,往时要用点钱,还得靠刘凤英想辙,然后夫妻俩就去哄骗老头子,可现在,老头子带着老太婆和小曼分家另住去了……
想到小曼,莫国强心里又恨又悔,恨这妖孽怎么偏偏在那时候跑出来让自己瞧见,悔的是当时不抓她回家,就什么事都没有了!
因为小曼,莫国强不自禁地又想到了另一个女孩子——他的亲生女儿,萱萱!
莫国强像被打了鸡血似的,兴奋地抓住刘凤英:“凤英,凤英!我我想到了,我们去找萱萱!找萱萱帮忙!小凤是她亲妹妹,她肯定会帮我们的!她那个妈刚调进教育局,那个爸也升了官……他们家有钱!”
刘凤英的哭声嘎然而止,抬头瞪着莫国强:“胡扯些什么?你想毁了萱萱一辈子吗?你忘了昨天我们才见着萱萱的爸妈,都怪那个门卫老头多事,见我们去找萱萱,就给留意起来,昨天还直接打了电话给她爸妈……他们全都知道了!他们也是……也是小曼的爸妈啊!幸亏他们都刚刚升官上调,要开很多会议还要写这样那样报告,听说咱们地区哪个地方有水灾,萱萱那个爸得去视察,救援……他们没空来看小曼!你忘了么?昨天萱萱哭成那样,都晕倒了!她说过的,绝不跟我们回农村,我也不要她回农村!她在城里过得好好的,小姐公主似的,凭什么要回农村受苦?还有啊,那家早就给她定了亲,她未婚夫可是军队的人,家里有权有势!萱萱说了,这辈子她不能嫁给那个男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