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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手指一并,直指醉汉胸前。
“只当披了身军皮就好狐假虎威么?呀,料你也不知何为狐假虎威。来来来,可要高爷教你?”
他这洋洋洒洒一大段,醉汉大约只听懂了一句,不禁勃然大怒:“你又是个什么东西?”
高天士士昂然道:“高天士,字子才,号寒亭,扬州人氏。某虽不才,也曾读过圣贤书……”
醉汉喝断道:“谁管你读什么书,我只要同她喝酒!”
说着就眉毛拧一拧,嘴角歪一歪,做出一副倍加凶神恶煞的神气。
高天士迎着雪亮的刀锋上前一步,唇边浮起近似慷慨就义时的微笑。
“恕难从命。”
“高公子!”
琉璃颤声惊叫:“这这这位军爷,一切同这位公子无关,可千万不要伤人呀!”
“谁,谁让他管闲事来着?”
醉汉抬眼瞧了瞧琉璃,不禁皱眉。
“你又是谁?闪开,闪开!军爷就要同这个美人儿喝酒!”
腰刀在空中胡乱虚砍两下,口中更叫着让管闲事的人闪开。
高天士坚定摇摇头。
“这个闲事,高某管定了。”
琉璃心中一颤。
又看见了!
当年那个在山门前潇洒自若嘲弄豪绅,让她一见倾心的浊世翩翩佳公子。
明明对她无意。
甚至嫌恶……至少是嫌她麻烦。
却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,威武不屈。
然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醉汉的腰刀架上了高天士的脖子。
“好,你有种!有种的就跟军爷到外面去!”
在一片倒抽凉气声里,高天士头颅高扬,从容举步,不似被拘押倒像是去赴一场盛宴,口中还曼声吟了两句诗。
“仰——天——大——笑——出——门——去——我——辈——岂——是——————软——膝——人!”
中间有一处拖气略长,想必是为了找字眼替换原作也略花了些心思。
琉璃心中慌乱,正不知如何是好。
突然只听一声“放手”,一股冷风就刮至身前。
又听咣当一声,醉汉的腰刀已经落地。
醉汉一脸呆滞,把右手举在眼前看了看。
还来不及骂出声来,连人带胳膊就被人抱住并高高架了起来。
“大胆!”
醉汉怒喝一声,挣扎了两下却动弹不得。
“虎头!”
琉璃惊叫失声。
刚刚扑过来架住醉汉的少年,浓眉大眼看上去还颇有些淳朴稚气,正是她下午在“珍季祥”见过的伙计虎头。
醉汉挣不开身,不禁恼怒地抬起腿来就是一踹,同时左手化掌为刀用力朝少年肩头斜劈下去。
想不到虎头居然不躲不避,咬着牙硬挺过了。
还不忘扭头冲还站在客栈门口昂首挺立的高天士大喝一声:“快走!”
“不!”
高天士断然拒绝。
“高某偏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他能仗势欺人到什么地步!”
说罢就上前拍了拍胸口,嚷道:“贼丘八,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?有胆只管冲着你高爷来!”
虎头也嚷道:“他欺负咱家小姐,就是欺负咱!”
“好个忠义少年!”
高天士摇摇头,不胜感慨。
两人还要相争,只听客栈一角传出一声喝彩,更有几声抚掌。
那里原有一群赌徒,刚才正忙着开盘下注赌醉汉究竟能不能同美人一醉。
这时候却突然安静下来,从他们后面缓缓站起一个少年。
虽说是少年,声音却是脆生生的。
看“他”面红齿白,宽袍大袖之下腰肢纤细,分明是个女儿身。
“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,的确有几根硬骨头。”
女扮男装的“少年”走上前来,微笑着拍了拍虎头的肩膀。
“这位小兄弟,你可以放开他了。”
虎头有些犹豫,双手还是不松。
“我可以担保,他绝不会伤害高公子。”
说着,“少年”就朝醉汉眨眨眼。
“猿九叔,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话音刚落,刚才还疯疯癫癫的醉汉,立刻就变了另一副模样。
“小姐怎么吩咐,猿九就怎么做。”
声音洪亮,眼神清醒,哪里还有半分醉意?
虎头呆了呆,终于松了手。
“这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琉璃也看呆了。
“少年”不理会她,径直走到高天士面前。
双手抱拳,纤腰一折,竟然长揖到地。
“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,古人诚不欺余。”
高天士也满脸惊愕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见他这副模样,“少年”嫣然一笑。
“我在家乡时,常听人说高公子人品学识样样出众,还只当人言不可尽信。今日一试,才知道他们并没有说错。”
试?
莫非刚才醉汉的举动,竟只是为了试试高天士的人品?
琉璃不安地瞟了华夫人一眼。
只见华夫人抿着嘴,冰冷如常的表情下暂时看不出怒意。
高天士倒是面色微愠。
“莫非前几日高某连接碰上的怪事,都是阁下的测试?”
“若不多试几次,怎知高公子是真高士。”
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“姑苏玉如意。”
少年盈盈而笑,伸手摘掉头上的方巾。
一头青丝散落下来,尽显女儿家的秀美。
“丝萝非独生,拟托乔木春。妾效红拂来奔,不知公子可愿意做李卫公么?”
语调柔媚,眼波婉转,教人如何能够拒绝?
第78章 同人不同命()
“原来是玉如意姑娘。”
高天士的目光由冷淡转为柔和,甚至多了几分怜惜。
“不可,不可。高某一介寒士,前程未定,飘然一身,又怎能为人乔木?还请姑娘三思。”
玉如意浅笑盈盈,坦言道:
“经过再三试探,玉如意心志已定。今后天涯海角只愿相随与共,一片诚心,苍天可鉴!还请公子怜惜。”
这两人男俊女俏,气质俱佳,一番对答更如戏文一样,看得客栈里的众人纷纷叫好起哄。
琉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,不禁眼圈微红。
果然同人不同命。
想当年,她千辛万苦跑到扬州时,一见到高天士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高天士当时目光冰冷,看她如蛇蝎毒虫一般。
哪像现在,居然就携手上楼去了。
看得她心底五味交集,第二天醒来发现枕上湿了一片。
再看华夫人端坐窗前,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点。
“你……这是一夜未眠么?”
琉璃有些难为情。
昨晚她不敌醉意,从高天士携那姑娘上楼去后人就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“照顾好季三小姐,原本就是华晶的职责所在。”
一转眼,她就在华夫人的照顾下穿戴整齐,洗漱完毕了。
“昨晚后来没出什么事吧?”
琉璃怯怯地问。
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喝醉的的后果。
华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“倒也没出什么事,只除了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用完早点,你自己听掌柜怎么说吧。”
一口热茶噎在琉璃口里。
“说说说什么?”
华夫人斜睨她一眼。
“你昨晚宣称这里所卖的酒水掺假,又勒令掌柜的把酒水进出货单拿给你看。”
“我说过这话?”
“不仅说了,你还砸了四五桌的酒壶,连带自己桌上的。”
闹成这样,居然还没被赶出去?
“我说自己是谁了么?”
“当然说了,可惜空口无凭。那个小伙计倒是要替你作证,不过谁会信他?”
琉璃感激地看着华夫人。
“并非是我,而是那位高公子。”
一想到惊动了高天士,又让他在见过玉如意那样的可人儿之后,再看见自己醉后出丑……
琉璃汗流浃背。
“高公子他怎么说?”
“如果你是想问,他为什么会下楼来,那么大可放心。”
华夫人轻笑一声。
“他把客房让给了玉如意,自己在楼下坐了一宿。”
果然!
琉璃心里微微有些欢喜。
她的眼光毕竟没错!
都说才子风流,可高天士绝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!
华夫人也赞许道:“的确是个聪明人。”
琉璃也明白,就像赵浣云当时告诉她的那样,当今圣上看重德才兼备。
大比在即,其他人都战战兢兢,生怕出点什么事影响声誉。
一旦有不好的传闻,被学官判作有才无德,说不定连进京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。
昨晚那种飞来艳福,在这种时候实为飞来横祸。
红拂夜奔好歹也是私下相见,玉如意昨晚却大胆地当众示爱。
无论成与不成,流言蜚语都不会放过他们。
好在高天士的做法既有情,又不违礼,传出去必然又是一段佳话。
“玉姑娘真有福气。”
琉璃低叹一声,觉得真是人各有命。
像她当年,也算倾尽一切,却落得如此可悲可笑。
“那倒未必。”
华夫人的声音有些讥诮。
“自古青楼爱才子,能有几个如李娃。”
琉璃呆了呆突然一跳,差点失手把粥碗扣到裙子上。
“青,青楼?”
琉璃只听说过一个李娃,是古代的名妓,色艺双绝,与官宦子弟郑生相恋。
两人历尽风波,却始终一心一意。最后郑生考中科举做了大官,李娃也被封为国夫人。
华夫人平静地点点头。
“姑苏人似玉,如意最解语。那位玉如意姑娘,正是苏州春满楼的花魁娘子。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她的?”
华夫人看了她一眼,眼神分明是说“这还用问么”。
琉璃明白了。
心底立刻翻腾起浓浓的苦涩。
端王。
当然是因为天下第一风流的端王。
她早就听说,端王在京城和各地都有许多红颜知己。
从名媛仕女到小家碧玉,从青楼艺妓到尼姑女冠……
像玉如意那样特立独行的女子,一定会让端王充满兴趣。
如果知道玉如意私奔高天士,端王会介意么?
正想着,忽听两三下敲门声。
有人恭恭谨谨在门外问道:“三小姐可用好早饭了?”
原来是掌柜的拿她昨晚的醉话当真,真的拿着酒水进出货单子来了。
“升季祥”的掌柜姓刘,四十来岁,未开口先带三分笑,一看就是能和气生财的。
琉璃不记得小时候见过他。
想想季家开客栈才三四年,刘掌柜必然也那时候才提拔上来的。
她大致翻了翻单子,一笔笔倒是清清楚楚。
所有的酒水来源,都是季家商行下的另一家铺子。
“昌季祥”,专做各类酒水的生意。
所有的酒水,也都是由“昌季祥”从各地酒坊采买来的。
除了“昌季祥”自己售卖的,季府里自用的酒水,以及季家船队贩往南洋的,甚至每年作为贡品运送上京的一种米酒,都是由“昌季祥”负责。
十几年来,琉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