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壬寅,命建威将军司马恭统兵一万七千人讨熊戎,长史王巍、虎贲校尉冯延为副贰,参军韩凤。因司马恭特求,乃准甲校霍统充任司马,随同出征。
六月庚申,司马恭与熊戎战于西海西两百四十里南山之麓,没有取胜。然而,司马恭退百里后旋又两路复进,杀得熊戎人措手不及,斩首千余人。捷报与问讯一起传来,我同意其参军韩凤的建议,立刻下令穷追,绝不要姑息养奸。
戊辰,司马恭命虎贲校尉冯延率五千精勇出西北追熊戎王,霍统王巍各带三千人出西,追其残部。乃誓师南山,往西进发。
其间不时有信鸽来传消息,文牍令史每日具陈奏报。见消息说,接连数日,他们越走地势越低,茫茫戈壁,令人望而生畏。大风吹起沙尘,难辨日月,而荒漠中尽皆残石粼峋,罕有绿色。只可见少片的沙漠,干涸的河道,以及不知名动物的骨骸,等等。
王巍西出几日后迷路,乃不得不原道返回。冯延有所小成,追歼熊戎七百人,杀其王者十人,其余皆散。霍统则轻兵独进,遇战,则更往南。至粮草用尽之时,这才惊诧地在戈壁、丘陵交界处发现了大片沼泽、盐湖,乃奋勇复追两百里,四日计斩熊戎族人两千。
司马恭西出后直达戈壁尽头,那里地势越来越倾斜,大地仿佛要陷进去一般,令人恐惧。信鸽送来报告,他看见了延绵起伏的丘陵和大片砂砾地,但仍是寸草不生。于是撤军。司马恭出征前后共两个月,斩首五千余级,立下大功。
七月末,迁冯延横野将军,赐五品印绶。霍统以功拜前军校尉。连续几日,我都在召见并询问他熊戎居处的情况,诸将不明就里,以为是一种荣耀,都觉得十分羡慕,纷纷要求出战。
赶回帐里,我见召此战无功的建威将军长史王巍。
王巍先行谢罪,惭愧道:“别人都立了功勋,独小将折了锐气,还未向主公请求责罚。”
我笑道:“不能怪你呀。听说往西去便无人烟,尽是戈壁大漠,道路难行,你且说说详细情况。”
王巍见我不加斥詈,精神一振,道:“小将所带粮草可支敷二十日。西行后,先是高山峻岭,登越极耗气力。过了山,地势便极为开阔,眼前不毛之地,尽是奇形怪状的石岩、砂土,行十余日未见人烟。军中少水,口干舌燥,又况难辨方位,故而失道退回……”
我见他略感颓丧的样子,道:“你也真是好命,到底还记着来时的路。不然的话,恐怕总在戈壁滩里打转,那样肯定全死光了。”
王巍惊出一身冷汗,道:“主公说得是!小将细想主公的话,如同惊雷。现在想来,若无粮无水,不消十日,我等尽会死去,再也不能回来了!”跪拜叩首。
我见他后怕成这个样子,心里稍感歉然,走过去搀起他,“以后更要小心了。此次霍统能见到草原、盐湖,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。我欲亲自西出看看,说不定还能再往前走更远些。”
王巍道:“主公还是不去的好,那里着实是神鬼难测,人力未可御也。”
我大感高兴,拍了拍他的肩头,“你这样关心我吗?好,那此次你还愿不愿跟随我一块儿去呢?”
王巍想了想,毅然决然地道:“小将甘为前瞻,为主公赴死!”
“别说这么难听的话,有我在,大家都会好好的。不过你真是勇气可嘉呀。先退下罢,明日我们再议此事。”
当下退回偏帐去找小清,帐口有甲卫军士执戟以护,见了我便行礼问好。我四下看看,却没卢横影子,心道:据说每天都有百人以上护卫着我,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呢?小清的话是不是真的?摇了摇头,俯身进帐。
帐内却很是热闹,耳边可闻叮咚的琴声。不但我的妻子、丫鬟们和我两个孩子颜路、颜珏在。更有肚子老大的宣夫人与众将妻妾。许翼妻秦氏四岁大的孩子许邵到处乱跑,嘴巴好甜。我笑咪咪地把他抱起来,问道:“你叫我什么呀?”
许邵咯咯一笑,响亮地道:“爹!”顿时把秦氏臊得满脸通红。我呵了他一下,把他放去“逃生”。而一干夫人、丫鬟们赶忙忍笑噤声,向我请安。
“免了。”我笑起来,看看露儿,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,又摆出这样的阵势。”
孔露作礼,抬头道:“诸位夫人来贺相公新添二子,妾擅作主张,便也把李军师请来了。”
我见她强忍笑容,摆出一副严肃的尊容,哪还不明就里。明明是她想念李宣,怕我责怪,却把所有夫人都找来充数。我一时便给气坏了,却不忍怪她,笑道:“露儿该打五十大板,你看看宣夫人如此行动不便,还要强拉出来。难道你是在征丁吗?”
众人闻我之言,都掩嘴失笑。李宣脸上一红,道:“将军莫要错怪好人,妾是自愿来的。很久未闻公主的琴曲,今日得闻,颇惊其艺,恐超乎蔡文姬甚多了。”
孔露很是高兴,却十分谦虚地道:“宣姐姐过奖,妾但能时时得闻教诲,则心满意足。无论琴技、学识,姐姐都在露儿之上。”
我哈哈笑道:“露儿也懂谦谨了,真是了不得的事情!”也不再理她嗔怪之词,径自坐到丝儿面前,关切地道,“身体好些了吗?”
杨丝见我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柔情,脸色微红,低低道:“多谢相公关心,妾已好得多了。”
我吻了吻一丁点儿大的颜路,抬起头,露儿已把颜珏带到我的面前。
众夫人都笑起来。露儿笑道:“叫爹!”
颜珏咿呀道:“爹。”纯真的脸上泛出笑容。我心头一震,把她拉进怀里,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,眼眶一下湿润了。众人无不大讶,其中怕也只小清知道,我是因为想起了逝去的耶娃,而情不能持。
颜珏的汉文还是不怎么样,对话非常困难。我只好吻吻她,命人取上等蓝田玉石制作的玦珮来,郑重地挂在她脖子上。
清儿用氐族语言告诉她,“这是你的吉祥符。”颜珏紧紧地握着它,又搂住我的颈子,在我脸上亲了一下。
众夫人都笑起来,颜珏赶忙逃到清儿怀里去。说来奇怪,她对于清儿似乎没有任何戒心,恐怕是因为她精通其族语的关系罢。我心下一动,央求小清亲自照顾她。
小清道:“谁叫我是她母亲呢?”又用氐语轻轻对颜珏说了几句,她兴奋地偎在清儿怀里。
我于是放下心来,与众将军夫人们拉起家常。竹檬、竹梓二人好似心神不宁一般,我便问起状况。两人皆言无恙。我再三追问,竹梓哭道:“内曹丞杜晃属意我们,再三纠缠。我们不喜欢他,但却怕他恃强,所以烦恼。”
我早闻杜晃名声,心里不由微恼。高敬死了之后,水落船低,两夫人也不象初时那样风光了。如今杜晃也敢胁迫她们,真是应该为她们再寻个好归宿呢。
道:“放心,他还不敢乱来的。倒是你们,是不是有意中人可以出嫁了呢?”
竹梓竹檬见我愿意帮助她们,十分欢欣。但闻出嫁,却都脸红耳赤,摇首不言。李宣道:“高敬以罪死,不该为其服丧。你们都值妙龄,正应论娶嫁之事。”
两人羞得仍不肯答话,我笑盈盈地看着,道:“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吗?那好,这时候不嫁,以后我可就不准你们再嫁啰?”
露儿此时笑着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名字。我见两女正神色不属,大笑起来,“原来你们中意许翼将军……”
秦氏花容色变,我忙转口道:“哦,说错了,原来是外曹尚书王据与建威长史王巍啊!”又向秦氏笑咪咪地道:“夫人莫怕,我只不过开个小小玩笑。”
秦氏立刻又复肃容,皱了皱眉,裣衽道:“妾不敢怪责主公。”李宣见此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我朝她看看,心道:宣夫人被我调教过后,随和多了,没想到许夫人却仍是个老古板。这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了。如果我不是主公,她就要动手了。笑道:“你二人谁愿嫁王巍,谁愿嫁王据?”
八月丙子,信鸽传京畿消息:幽州发生暴乱。
原来,当初车骑将军张温讨边章时,调发的幽州乌桓三千突骑,后来大都叛还本郡。中山相渔阳人张纯便私谓太山太守张举道:“今乌桓既畔,皆愿为乱,凉州贼起,朝廷不能禁。又洛阳人妻生子两头,此汉祚衰尽,天下有两主之征也。子若与吾共率乌桓之众以起兵,庶几可定大业。”张举听从了他的话。六月初,两人与乌桓大人丘力居共联盟,攻蓟下,焚烧城郭,虏掠百姓。又攻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、右北平太守刘政、辽东太守杨终等,众至十余万,屯肥如。张举自称“天子”,张纯称“弥天将军安定王”,乃率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,入青、冀二州。攻破清河、平原二县,杀戮民众,大肆掠夺。
我不由得想起因调乌桓骑之事,议郎应邵与大将府掾等还吵过一架,差点在朝廷上打起来。没想到终于还是被人钻了空子。又痴想:要不是朝廷逼我出河西,现在韩遂等老老实实地,哪里敢乱动呢?这张举等人,恐怕也不会这样胆大包天罢!嘿,我在吴岳之时,朝廷可以对东北、东南两面用兵,不怕顾忌背后。现在没我这样的强援,便四处受敌。好罢,我看还有人要造反呢!
庚辰,军师中郎将宣夫人产一女,取名妙。司马恭有所不喜,我便召会他痛加责骂,直到他眼泪汪汪地称“改过自新”,回去照顾妻女为止。
次日,诸将多来恭贺。司马恭实是我军中第二块牌子,拍马屁者多先试试通他的门路,这才找我。后来因为他更娶了军师为妻,更是红得发紫。很多人羡慕他能与我处好关系,实际上很简单,你只要有才,够忠,我不会不加以重用的。
我在宴上宣布赐其女邑十户,并认为义女。这样大给了司马恭面子,让他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,便又高兴起来。
九月丙戌,命建威将军司马恭代统诸部镇大营,自与辅义将军许翼、横野将军冯延、中垒校尉鲍秉、历锋校尉卢横、前军校尉霍统、将军长史王巍发兵二万入海西地。
问起出兵计划,从事中郎韩凤道:“烧当羌称熊戎众有数万,居海西地,族多散布,最远处去西海千五百里。前次建威将军鼓勇死战,已歼其一部。此次熊戎不出,故待我疲师远来而已。以我看来,必轻军赴前,以迅雷之势奔袭其地。其未有备,必可败也。”
我颌首应允,再召众将商议,卢横乃出列请战道:“末将常在主公左右,心不自安。今日之战,我愿率骑兵为先部。请主公恩准!”
我亲自离座扶他,笑道:“卢兄的功劳,我心中有数。”便令其率甲骑五千人南向,沿前次霍统所经的道路,务要歼灭残敌而还。
待其离去,我脱口赞道:“卢横真是虎将!”鲍秉等立刻跪倒请战,脸上皆有不服之色。我故意又笑道:“你们此次谁愿西出?”
王巍沉声道:“小将愿往!”便欲接令。我一怔,方才欢喜道:“好,不愧为我军之勇士啊!这样罢,许翼、冯延一路。鲍秉霍统一路。你就跟我一路吧!”
“各位,我们务必要全速前进,寻出熊戎居处者,便施放信鸽通报中军。这次一定要全歼敌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