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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
我心头又是一惊,见他已从袖中取出黄帛诏册,起身站到面前。
我无可奈何地跪下接旨,他笑道:“圣意免虎骑大将军跪、礼,请起。”将诏文递上。
我接来细看,先是通篇的褒奖赞扬,滔滔不绝。其次是讲天下大灾,荆扬一带水涝而京畿、三河久旱无雨,粮食歉收,等等。最后含糊不清地请求拨一批粮草以充给司隶,当然是越多越好。
我这下连装笑都装不出来,“我颜鹰四月方始平定峄醴,家无余财、军无余粮,而今年尾虽小有丰收,也不知余下多少。如今天子有急难,臣下也不能坐视,就请杨侍中押运千五百斛回京罢。”
杨奇一怔,道:“闻说颜大人致力农垦,又曾大量收购谷稻,怎会就这样一点点呢?”
我气不打一处来,暗道:我余不余粮是我的事情,你有什么权利统统带走?若不是看在受苦受难的百姓们的份上,我半粒米也不会给!强笑道:“我赈济百姓用掉大半,之后又卖掉一些,因而所剩无几。杨侍中请宽限几日,若能多出富余,到时定当尽数交奉。”
待其释意,这才故作殷勤地派人送他先回驿所歇息,一边命许翼等前来商议。杨丝一直在客厅之旁呆着,闻说杨奇已去,走进来道:“相公怎么不留他下来,与妾见一见面呢。他已经走了吗?”
我摇头道:“你这堂兄可真是厉害,差点让我都反脸了!”
杨丝吃惊道:“什么事?莫非他得罪了相公?”
我便将刚刚与杨奇的对话跟她细细说了,杨丝叹了口气,道:“相公也不要责备他了。汉室已乏天命,可仍然有这样的忠臣跟随,恐怕一时也难以覆亡罢。”
“什么忠臣?那是愚人、笨瓜!”我骂道,“你有这样的兄弟,真是杨门不幸。你倒拭目以待,看他会有什么好下场。不劳无获,竟然向我小小峄醴请求粮草,多丢脸啊?自己不劳动,还整天想吃得好玩得好,真是做梦。”
杨丝微微低头,无可奈何地开解道:“恐怕也真是天灾所致,要不然圣上也不会令大兄持诏来此了。据闻八九月间,京畿谷价涨六成,千石以下官员都常食粝米、四百石以下更自出樵采,情状不堪。”
此刻,许翼与长史参校齐鹏前来待命。见我正与丝儿说话,便静侯廊下。我命他们进来,讲了备粮与侍中杨奇的事。许翼不解地道:“黍粟之资,军之重也。将军何必许之?”
我不耐烦地挥挥手,命二人下去准备。心里却道:许翼之言不错,军心民心都在乎粮食之上,我又何必把辛辛苦苦备的粮拱手让给别人呢?又忆起这一年的不易,特别是开山引渠、制造水轮等事,让人疲累不堪。颇为不忍。
唉了口气,随口道:“露儿把卫夫人安排妥当了吗?”
杨丝点点头,道:“她在房中等候相公见面呢。露儿与她已是相见恨晚,这一日都在那里谈论音律之事。”
我若有所思地道:“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,区区县令之女,就精通乐律、又知书达礼。昨日我等身份泄露,她安之若素,一点也不惊讶。真叫人啧啧称奇。丝儿,你与她也谈论过,感觉如何?”
杨丝微笑道:“妾不敢与马氏相比。”
我讶然看着她,缓缓颌首,“看来我倒要亲自去领教领教了。”
马氏已焕然一新,再不复流浪时那落魄的样子:发束高髻,略施粉黛于面、涂朱于颊。不作愁眉,而素服宽摆,赤足长跪于榻席东侧。
她的样子非常优美,并且清新脱俗。我见门外已有数双布履,不禁暗自惊异:这马氏面子倒挺大的,看看都有些谁来了?
她望见我来,微微低下头。露儿的婢女连忙将我迎进厅去,备榻主坐之上。丝儿也随我进来,左右看看,除露儿外,还有小清、鲍秉妻乔兰,甚至还有平常不易见到的卢横之妻,只好以“卢夫人”之名称呼。
马氏似在抚琴,而听众除几位夫人之外,丝儿露儿的丫鬟们大多云集于此。众人向我行礼毕,露儿笑道:“今天是我请大家来的,卫夫人琴艺超凡,若不能让大家都听听,可真是憾事。正好相公也来了,夫人还未奏完呢。”
马氏淡淡笑道:“多谢公主夸奖,妾以微末之技,得方家之赞。亦不敢有违将军清听,请颜大人见谅。”
我这才看见露儿已将自己心爱的桐木琴放到马氏面前。心想:子曰:三人行,必有我师,此话一点不假。我骄傲的露儿,竟然肯把平常不太交往的人都请来,又焚香置琴,真是让人不解呀。
我坐下来,道:“无妨,敢问卫夫人,在这里还满意吗?若有什么其它需要,尽管提出来,露儿自然会安排的。”
马氏颌首道:“多谢大人关心。大人不以妾卑微,赐宅城中,又遣丫鬟服侍,已是有劳。不敢再令大人费神。”
我只得微笑,道:“诸位都在洗耳恭听夫人妙曲,若不肯见赐,倒是很令人失望的呀。”
马氏道:“公主琴技在妾之上,不如让她演奏罢。”将琴轻轻推到一边,孔露见局面尴尬,勉强笑道:“那我就献丑了。”
我心里微感不悦,暗道:在她们面前能奏的曲子,为什么不敢在我面前演奏呢。莫非我还没有资格听么?顿时心思不在曲上。胡思乱想了片刻,只听众人纷纷附掌,丝儿道:“没想到一曲高山流水,竟被露儿演奏得如此神妙。难怪伯牙自叹天下无知音,却不料生在此时。”
众女尽皆莞尔。马氏微笑道:“公主琴艺,举世无双。难怪镜玉楼长盛不衰,为世所瞩。有灏国公主这样的高手,自然不比凡蠹了。”
孔露欠身道:“卫夫人过奖。孔露久处京城,忝有薄名。而前夜夫人一曲,才叫我知晓天下之大,高手众多,此后再不敢以曲舞自居。”见我不予表态,笑道:“相公觉得何如呢。”
我望了望小清,顿觉跟马氏这帮人在一起谈琴论舞,实在是很不恰当的事情。我有多少要事,还竟然能够泡在这里闲聊么?不觉大感无趣,道:“颜鹰粗人,不通音律,恐怕卫夫人还不知道吧。露儿,请恕为夫无礼,慢待了你的客人。我还有事,暂且告辞。”
向马氏躬了躬身。又向卢夫人、鲍夫人都致了礼,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,缓步退出。心想:我不客气又如何!当然,对有学问的人,都不能慢待,都是要尊敬的。但这样骄横的女子,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!退至门口,忽又略感不忍,轻声对侍婢道:“天气凉了,多备几盆炭火在屋里,免得冻坏了夫人和贵客们。”
几名婢女大感失职,应声退下。我走出屋子,远远走到廊外,这才长吁了口气,暗想:这卫夫人一味执礼,真让人受不了。跟她谈话,比跟皇帝、太后谈话还压抑。想当年我在南宫嘉德殿被董后召会,口若悬河,大模大样,何等的威风!现在面对这小女人,却是焦头烂额,最后还被逼了出来,前所未有!
心里又颇觉这女人不寻常,暗道:我颜鹰堂堂二品大员,夫人中有故司空杨赐之女,还有灏国公主,地位之尊贵可以想见。她一介流民,无依无靠而来峄醴,现在把府旁一幢单门独户的大宅让给她住,而她却不以为意。此人必大有来头!沉吟良久,甚至想到他是否何进派来的间谍,摇摇头,不觉可笑。
隔了稍顷,小清跑来寻我。见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,笑道:“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,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呢?”
我扭头不答。小清靠在我身边,搂住我的脖子,“好啦老公,我知道你有点不高兴,不过卫夫人就这脾气,勉强不来的。刚刚她已与我说起,邀你下午去吃饭赔罪呢。”
“我不去,要去你们去好了。”我大感自尊心受挫,哪里肯乖乖落入她的圈套?更何况这小女子还懂得用计,竟不央露儿,而央清儿来求我。“这女人不给面子,我颜将军也不会给面子。”
小清笑起来,“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。卫夫人和露儿谈及当年出嫁之前的事,所以奏了半曲,听得令人砰然心动。夫君来得不是时候,她当然不能在你面前续奏此曲罗。不过她还是很佩服你的呢,说你敢于自陈缺陷,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。特别是你嘱咐侍女时的样子,很可爱呢。”
我哼哼笑了,羞恼尽去,“她不会说我可爱吧,这句话是不是你加的?”
小清被我揭穿,俏脸一红,“谁说是我,是露儿讲的呀,不信你问她们去。”
我揽住她,“老夫老妻了,还这么害羞。清儿,你倒想想这个女人跟别人有什么不同,我觉得……她深不可测呢。”
小清同意道:“是呀,她好似对一切都见怪不怪,虽丧尽全家,却也把悲伤深埋心里,除了在乐曲中流露外,平常不形于色。而且此人雍容大方,虽年纪在三十上下,却令其他人都有点黯然失色。尤其象我这样的人,和她比起来,真有天渊之别呢。”
“黯然失色?”我笑起来,仔细凝视着小清无邪的双眸,“不会罢,我的清儿那么完美,决不会输给一个老太婆的。这次我一次要刨根问根把她的来历弄清楚,决不能那么轻易给她骗吃骗喝。”
小清抿着嘴笑,“那么说,你同意去了?刚刚不是说要不给面子的吗?”
我哑口无言。于是,与马氏的第二次会面在申时开始了。看起来这是个很讲传统的女人。按祖规汉人行两餐制,第一顿饭近午,称“朝食”或“饔食”。第二顿饭在午后三到五时,谓之“飧”。但我和丝儿露儿一起吃饭,从来都是三餐,而且她们都说,在宫闱与贵胄之家,都是三餐,与现代无丝毫不同。
卫夫人请客,我当然不能不吃。走近院落,这才发现与空着的时候有所不同了:满地腐叶枯枝已清扫干净,地面都用夯石打平,浅浅铺一层沙。古树、盆景都经过修饰、洒水,而且阶上直至厅内,都铺设了麻毯。
露儿代替主人出迎,小清、丝儿望见了便笑一笑,我无可奈何地道:“你到底是我老婆还是卫夫人的婢女?整天呆在这儿,连家都不要了?”
露儿见我生气,忙低声谢罪道:“妾知错了。”
我赶忙扶她起来,心中不觉有点后悔,想道:她何尝不是跟马氏一样,都受够了封建观念的奴役,看来我也是不能皱着眉头对她们说话的。佯嗔道:“我只是随便说说,你看你又这样老毛病犯了。以后不可以随便跪的哦,不然我要罚你。”
露儿欲语还休,微笑道,“多谢相公。清姐、丝姐,你们也快来罢。”
卫夫人在厅侧致大礼,她身着深色布衣,看起来十分庄重得体,“妾马氏参见虎骑大将军。”
“别客气……”我原本想大笑着说,都是自家人嘛!后来一想会引起误会,也就免了,“请起,今天你是主我们都是客,你说了算嘛。”
卫夫人请我独坐上首,单列了一席。她与孔露、小清与丝儿分坐主、宾之位。道:“妾今日莽撞,触犯了大人。还请多多包涵,莫以寒家女子为怪。”
我摇摇头道:“我今天也该道歉,那么不顾礼节地离开。实在是因为心情不太好,况且朝中有使者前来勒索,尤是非常愤恨。”
丝儿与我互相看了一眼,她便做出个无辜的面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