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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握着手机好半晌都没有说话。
苏鸾的事,就等同于在她的心底敲响了警钟。她知道,苏鸾没能如愿得到裴聿,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。倘若苏天钊并没有将她送出国,恐怕没过多久她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,苏天钊大概就是想到了这一点,才会狠下心来将苏鸾送到国外去。
在国外的四年,这四年并非一眨眼就能过去,他只希望,在这四年的光景里,她和裴聿能够确定关系,而苏鸾,也能在这四年间改变这种任性妄为的性子。
苏天钊把电/话挂断后,她愣是在办公室里发呆了一下午。
从前,她总是觉得苏天钊的眼里没有她,他从来都是极为疼爱苏鸾两兄妹的,反倒是她,向来独行独往,苏天钊偶尔会给她几句询问,其余的是吝啬于给。
但是,经过这一遭,她却隐隐发现,似乎,所有的事情跟她想的有些出入。
苏鸾的事上,苏天钊还是会帮着苏鸾,但是,却给她一种他心底始终在意着她的感觉。
就裴聿而言,倘若苏天钊当真只宠爱着苏鸾,那么理所当然会将裴聿介绍给苏鸾,而不是她这个大女儿;苏鸾怀孕的事上,他表面上偏瘫着苏鸾,但最后却狠心将苏鸾送出国,而不是顺从苏鸾的意思让她跟裴聿解除婚约。
她觉得,自己是愈发看不清了。
她就怕有一天,她以为的事实不再是事实,而那真正的事实,是她的意料之外。
那个时候,她会茫然,茫然自己憎恨了一辈子的人,原来,并不存在她所憎恨的成分。
只要想到这一些,她就会觉得头疼欲裂。
苏凉拿起了皮包,算算时间,苏鸾应该已经被送上了飞机。她也无意要过去找苏天钊,连车子都没有开,就直接走出工作室在街上乱逛。
街上的人有点少,大概是因为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时间。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广场,在那中央,有一处喷水的小泉。
她看着那小泉旁的一抹小小的身影,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喷泉间跑来跑去,身上的衣服都被水花给溅湿了。在她的后头,一个父亲模样的男人追着她一路跑,然而,小女孩却像是故意跟自己的父亲躲猫猫一样,边回头笑边迈开小短腿往前跑,突然,就摔倒在了地上。
那男人赶紧走了过去,小女孩因为疼痛而嚎啕大哭,他抱着小孩子走出了喷泉,走到一个女人的身边。
女人拿出毛巾给小女孩擦脸,小女孩窝在父亲的怀里,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,但仍在不停地抽泣着。男人软声地安抚,她便瞪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,随后,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脖子,把自己的脸往他身上蹭。
旁边,女人捂着嘴笑了起来,将丈夫的狼狈尽收眼底。
苏凉看着这一切,忽地涌现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。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已经因为难产去世了,从小到大,苏天钊又忙着自己的事业,母亲过世不久,苏天钊便将简嘉迎了进门,可以说,她这么大了从未体会过什么叫作童年的快乐。
记忆中,她从未曾窝过苏天钊的怀里,更没有在母亲的面前撒娇。自小,她就故作坚强,不让任何人看穿她的心思,更别说是替她分担痛苦难受了。
她的痛苦她的难受,向来都是她一个人承着。
她不曾否认过她也有渴望亲情的时候,她甚至还曾做过一个梦,梦见苏天钊一脸温柔地抱着她,软声哄她跟她说床头故事。
只是,梦始终是梦。
她收回了视线,缓步地向前走。
过去,她没有从苏天钊的身上得到过亲情,那么,将来她也不屑得到。有没有苏天钊的父爱那又怎么样?反正她有舅舅舅妈他们,就已经足够了。
她不贪心,不会去觊觎那些不该属于她的东西。
苏凉走了几步,想要越过马路走到对面,才刚迈开腿,手腕就被人往后用力一扯。
她跄踉了下,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,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,耳边就响起了“吱”的一声长响,以及难听的一声声漫骂。
“有没有带眼睛上街啊?过马路都不会看车的吗?”
苏凉的身子冒出了一身的冷汗,这才记得刚才自己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,忘记观察路况就想穿过马路。没被撞车,已经算是万幸了。
她转过身,想要跟拉了自己一把的人道谢,可想不到,当她扭过头,却对上了一张异常熟悉的眼。
她的身子蓦地僵住,她没想到,拉了她一把的人,会是泠于晨。
之前的联系,不过是那一通不欢而三的电/话罢了,之后,她跟他就没再联系过了。没想,竟在这种情况下相遇。
泠于晨跟那车的司机说了一声抱歉,拉着她就想走。可没走几步,他就皱起了眉头,她顺眸望了过去,眼底露出了一丝愧疚。
“你脚扭到了?”
她刚刚跄踉的那一步,肯定是把他给撞到了,那种情况下,他大概也没想其他,只急迫地想要把她拉住,以免出了什么事故。
虽然她并不待见他,但到底他是因为她才会扭到脚的,她还不至于没良心到这种地步。
所以,她昂起头,认真地瞅着他。
“我送你去医院吧!我好歹也得付些医药费才能走。”
泠于晨一愣,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,到了最后,他却只道了一句。
“没关系,我可以自己去。”
苏凉并没有给他任何拖延的借口,直接就伸手扶住了他的腰,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“你的车子在哪?”
他默了一下,才慢吞吞地开口。
“我今天没有开车出来。”
闻言,她只能在路边招台计程车然后送他去医院了。
好不容易才截到一台车子,她跟司机报了地址后,就撇过脸来看他。
“你今天怎么没有开车出来?你又怎么会凑巧在那个地方?”
泠于晨以为她这是误会他是在跟踪她,忙不迭出言解释。
“我并没有跟踪你,我没有开车是因为我把车子落在了公司的停车场内,过来这边,是想要到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坐坐。”
经他这么一提,她这才记起,方才她路过的那个喷泉,与他们旧时经常去的那间咖啡厅很近。
她记得,以前他们经常会去那家咖啡厅,一边喝东西一边复习功课。那时候,她复习得烦了,就拉着他讲班上的八卦事情,无非就是谁暗恋谁谁跟谁吵架之类的事。然而,这样乏闷的话题,每一次他都会认真地听着,似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,他都会牢牢记在心里。
三年前的那事后,她离开了x市去了爱尔兰,回来以后就不曾去过那家咖啡厅了。说实在的,她抵触着所有与泠于晨有关的地方与事情,她曾天真地以为,只要不去触碰那些回忆,她就能忘记泠于晨。
只是之后,她才终于明白,忘记这种事,很难。
如今,听他说起那家咖啡厅,她的眼神不禁有些恍惚。那些与他的记忆,铺天盖地而来,每一个画面,又苦涩又甜蜜。
她闭了闭眼,强迫自己不再去想。
现在的她,与泠于晨再无一点的关系,他要去哪里,爱去哪里,都与她无关。她不想管,也不屑管。
他和她,早就各自天涯了。
不久后,计程车到达附近医院的门口。
苏凉搀扶着他下车,挂了急诊,与他一同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候着。半个钟头后,终于轮到了他们,她便又搀扶着他走进去,再自己跑出去到窗口缴费。
虽然,泠于晨说不需要她给钱,但她还是固执地要自己把这些费用给缴了。泠于晨是因为她才会扭了脚,她给他缴费,是自然不够了。
等到这事完了以后,她和他会重新回归原来的平行线,再无任何交集。
她缴完费就重新跑回了诊室里,医生给泠于晨看了看,他的脚并不严重,但由于扭到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柱子,柱子上的铁锈有些沾上了,需要吊水打破伤风。
苏凉打消了离开的念头,乖乖地扶着他走到暂时休息用的病房,让他躺在了床上。泠于晨选择半躺地倚靠在那里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她很想离开,她最怕的就是这种单独相处。毕竟是存在十九年的感情,她无法将他当作一个从不认识的陌生人。
为了避开他的目光,她故意拿了一本杂志翻阅了起来,假意自己很忙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她几乎没看进几个字,只觉得泠于晨逗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曾移开过半分。
她攥进了手里的杂志,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。
“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,那我就先走了。费用已经给你缴了,我也陪了你这么久,你刚才拉了我一把,我欠你的恩情,算是还上了吧!”
说着,她就把杂志放下,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。
她还没来得及走,他就伸出手紧紧地擒住了她的手腕。她的身子倏然一僵,没有回头,却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。
“苏小凉,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,全都是真的。”
她屏住了呼吸,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,沉重得她迈不开脚步。
泠于晨将她的身子掰正,面靥上带着一丝哀求。
“我知道,或许我这么说你会不相信我。你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我?当初,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男人,如今再跟你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,你不可能会相信的,换着是我,也不会相信。但是,我必须跟你坦白,苏小凉,其实,我根本就并非喜欢男人。我会以那样的借口拒绝你,只是因为我不甘心顺从家里的意愿行事。这……大概就是所谓的叛逆吧?我当时只有二十,我真的不甘心自己的人生任由家人摆布,不想他们让我怎样我就该怎样……我想要有自己的人生,我想要自己决定自己该怎么走下去。”
“我以为,你也是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操控的,可是直到你那天跑出了泠宅,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在无意间伤害了你。我真的很后悔,后来,你离开x市去了爱尔兰,我曾经去苏宅想要问你究竟在爱尔兰哪里,我想过去找你,可是,你父亲把我赶了出来。我没有办法,我根本就找不到你,这三年里,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,你就存在在我的心里,挥之不去。苏小凉,人真的不能做错事情,那天,是我这一辈子最想要回去的,而你心里的那些伤害,也是我想尽办法想要弥补的。”
他伸出手,抚着她的脸颊。
“苏小凉,你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,可偏偏,我却伤害了你……”
他的触碰,让她犹如被鸷到了一样,慌乱地后退几步,她脸色惨白地望着他。
“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?你……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?”
他似是有些不忍,但到底还是低下了头。
“苏小凉,那是我跟你说的谎话……我没有办法,我不想那么早结婚,不想那么快就被束缚住手脚,我只能跟你们说,我喜欢的是男人。其实,那个男人,是我的一个兄弟,之后不久,他就出国了,我找了他过来帮我演那么一出戏。事实上,我的取向很正常,我喜欢的,是女人。”
这就仿佛一道晴天霹雳,狠狠地劈在了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