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哦,没什么。她冷静地放下手来,转过脸看他,你有没有想过,这也许也是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旅程?
他几乎是给她吓坏了,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她。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想着死亡的人,他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,自己和家人都会万寿无疆。死亡太过遥远太过悲伤,疙瘩不喜欢这样。任何悲伤的事情,不到眼前,他是绝不会愿意去面对的。谈这些为时过早。她还那么年轻,比他年轻,脸上光洁白嫩,连颗斑点也没有。她比他更不应该想到死亡,哪怕是刚刚目睹了生命的丧失,也不该这样。
几秒钟的时间,他的头脑已经百转千,将刚才的不快完全忘却,眼里只有她冷淡的眼睛,和她刚刚说出的骇人听闻的问话。可是,这几秒钟过了,他便立时清醒了起来,转眼去看面前的路,试图掩饰自己的震惊与苦痛。疯子,你为什么这么说?
迟早都是要死的,作好准备,不做好准备,都是这样。她几乎是急促地说完了这句话,顿了顿,又补充道,其实死后的践踏又算什么?死前也一样被践踏。
什么意思?他有些不解,或者说,他明白了,但是,他并不想明白。他仍然注视着前方,耳朵敏感地竖了起来,迫切地想捕捉到她的每一个词。他以前没有想过,原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像生冷的砖头,砸得他的脑袋嗡嗡地响,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。
我是说,有时我不在乎对肉体的践踏,虽然这很残忍。因为活着时也在被更加残酷地践踏,被生活本身践踏,被自己感受到的粗暴和残酷践踏。她一字一顿地说,目光里含了些刻意轻松的笑意,话却毫无遮拦地暴露着她的沉重,相比之下,我觉得,死后对身体的践踏,并不算什么。
你对生活很不满意?他侧了侧脸,但并没有看她。车子正要拐弯,然后,前面不远就是一个收费站,他将车速放慢,几乎是在滑行,慢慢地往前驶去。心仿佛在下沉,有些疼痛。他不喜欢这种感觉。实在是非常不喜欢。他喜欢阳光。维罗就是这样,像阳光一样温暖,永远开心而热闹的维罗,一个人可以有十个人的热闹。
而四月却总使他感觉寒冷。
没什么。她突然变得警觉起来,不自觉地挺直身子,两只手习惯性地又开始互相交缠撕扯,没什么,很好,一切都好。
听着。他此时摇下车窗,将钱递给收费员,用蹩脚的中文催促那个手脚慢吞吞的男人,好啦,好啦,快点吧。然后又转过脸来盯着她,如果你觉得受到践踏,惟一要做的事情是反抗。OK?
她几乎要笑出声的模样,极为滑稽地瞅了他一眼,OK。我知道了。她故意拖长了语调,重复了一遍,我知道了,你不懂。
我不懂什么?拜托。他将车窗摇回去,迅速地滑出了收费站,驶上了高速公路,你不会懂得比我多,我有生活经验,比你年长,可以给你忠告,如果你愿意的话。亲爱的朋友。他重重地强调着最后几个字,扫了她一眼。
她的脸依然极为平静,刚才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散,眉眼间还有些细细的波纹在荡漾。
他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,用鼻子哼了一声,颇为怪罪地问,怎么?没话可说?
你想让我说什么?她的手不断交缠,仿佛极为紧张不安,但是神情却冷静,而且冷酷。
她的脸上,大部分时候挂着这种他完全不能明白的神色。
哦,不要这样,和别人交流没有坏处。他叹了口气,不再想看她这种怪异的反应。他收起了抱怨的表情,严正了脸色,继续说,生活可以丰富多彩,你或许把自己关得时间太长了。
哦,谢谢。她笑笑,还是一脸的无话可说,将目光移到车外去了。
十八 出 差
你住在我隔壁。疙瘩得意地将她的房间钥匙递过去,嗯?
四月接过钥匙,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,站在原处等他拖上行李上电梯。
疙瘩突然觉得暴躁郁闷,完全丧失了开玩笑的心情。这是种什么态度?总是毫无表情,一脸的漠不关心。抗拒,对,就是这个词,用抗拒的态度来与人交往。他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秘书?简直不敢相信。他自己选中了她!
越想,便越是怒气冲天,他厉声训斥道,你知道你来做什么吗?照顾我!我语言不通,所以才叫你来。但是,你能做些什么?我真不敢相信。
她回过头来看他,一脸的莫名其妙,你觉得我照顾不周吗?怎么了?要不,我来帮你提行李吧。
或者,你可以试试。他本想严厉地拒绝,再继续训斥她一顿,但脑中突然涌起的念头却使他改变了主意,眼里浮起了诙谐的神情,你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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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看着他,满脸狐疑,伸出手来用力提了一下,沉重巨大的箱子只是略微一晃,便〃咚〃地又砸在了地上。四月的脸倒是立刻涌上了血色,她为难地看看自己的双手,仰着脸无辜地看着疙瘩。
疙瘩哈哈大笑,弯下腰推开她的手,自己将箱子提上,你看?你会做什么?连个箱子也提不动。
四月也笑了笑,双手插在口袋里,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造型,又不说话了。
疙瘩几乎要气疯过去,口不择言地又抱怨起来,你是哑巴?哦,真没意思。难道我带你来,只是因为你是个女人?
她立即脸涨得通红,冷着脸一言不发,目光却在瞬间变得愤怒地燃烧起来,充满了骄傲的忍耐,高姿态地斜了他一眼。正在这时,电梯来了,她一反往日的谦恭礼让,毫不客气地先走了进去,仰着脸找楼层,不肯看他一眼。
对不起。电梯上升,恍如飞机升空时的眩晕。他站在她背后,看着她毫无动静的背影,低声说。
她的肩略微松了一下,手在裤子口袋里动了一下,没有回头。
他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好笑,他带了个秘书来出差,这个秘书沉默得如同哑了一般,没有一点点主动性,也不能帮助他什么,却还要他赔礼道歉。这世界,是不是已经全反了?他强忍笑意,伸手拍拍她的肩,行了吧,对不起。
我没有生气。她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冷淡地说,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他连忙追出电梯门,紧紧跟着她,喂,你到底生气了没有?坦白点,好不好?
没有。她打开房间的门,推门便要进去,却被他用胳膊挡住了,她用力推了两下,没能把门打开。
疙瘩看着她,突然发现她低垂的眼里竟然满是惊慌。
他这才明白,她在害怕。或许,他的行为有些过于亲密、不妥。他的手在犹疑之下不由得松了一下,但仍然撑住了门,她也没有试图再开门,只是看着地面,一言不发。
他看着她眼里的犹豫与恐惧,努力柔和了语调说,行啦,对不起,好了吗?
她的头发垂到了眼前,遮住了她的眼神。他不再能看见她的不安,只是看着柔软的发贴在她的脸上、颊上,充满风情地挑动他。他几乎想松开手摸摸她的头发。
但是,他不敢。
我真的没生气。她的语气略微有些缓和了,语调也压低了,但仍然冷冰冰的,抬起头看着他,没有再说话。
他迟疑地将手松开,她一头便钻进了房间,但是因为他的手还卡在门沿,她只是略微将门推了一下,却没有关。
他把门推得大大敞开,就站在门口看着阴暗的房间里她的影子,轻轻地笑,掩饰自己的尴尬与冲动。一个女子,站在阴暗的房间里,门口站着个男子。这种情形,暧昧得如同《毕业生》里年轻男生被成熟女人挑逗后在酒店房间里的画面。
这两种画面其实区别不大,终归是有一方想挑逗另一方的。黑暗、暧昧而又虚伪。空气里都渗透了软弱,理智渐渐淡化。
他努力清了清嗓子,保持自己的克制,别当真,你应该知道,我时常说话不太考虑,不是故意这样的。你要开灯吗?房间里太暗了!
不用了。我喜欢黑暗。她在黑暗中说,似乎没有感觉到黑暗使得暧昧在他们之间不断流动,增长,添了调情的味道。仿佛情人在吵嘴,借着黑暗,彼此不需要目光的对流,可以将心掏出来慢慢解释。
他听见她冷冷地说,你说话不认真,是不是就是说明你从不说真话?她的话犹如一棒,把他揍得愣住了,他不禁走近了一步,又立即站住,反问她,什么?
没什么。她冷淡地说,好了,我要睡了,明天还要早起呢。你可以走了。
那么,晚安。不要生气,好好睡一觉,好吗?他的胸突然塞住,呼吸也不畅起来。愣了愣,才倒退着出了房间,帮她顺手带上了门。
站在自己的门口,突然觉得有些伤感,不知道为了什么。只是伤感。他把钥匙插进去,电话突然响了。他看看号码显示,是维罗。那么,今天晚上的心情也许会好些吧。他推开门,将钥匙插进灯开关,屋里顿时大亮。
上午的会议一直到十二点半才结束,一点半又开始,一直到五点钟,才算将一天的事了结。抱起文件夹疙瘩便开始苦思,哪里才有好的酒吧呢?天津这座城市对他和四月来说都太陌生了,出了门便不知是往左还是往右。不过,没关系,随便一个出租车司机都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,只要他带着会说中文的四月。
他忍不住偷笑起来,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的乐趣。一男一女出差,晚上共同泡吧,可以干净,一尘不染,也可以心含暧昧,更可以行为暧昧。他有点想知道四月的想法,可看见她一脸端庄的模样,就不再有调笑的心。
我们明天早上要赶飞机。六点钟就走,现在就把账结了吧。他把钱包掏出来,放在总台上。
小姐把一切手续办好了,才想起什么似的走过来解释,哦,对不起,是这样的,你们明天早上如果不交钥匙的话,我们得今天晚上把钥匙收回来。小姐看着他说,表情有些生硬。
什么?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晚上摸黑过?他暴怒地叫起来,愤怒之火立刻燃烧。
是这样。小姐僵硬地说,脸上有些退缩为难的神色,但仍然在坚持。
他看看四月,四月也在看着他,一脸冷漠,仿佛她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。
你听见没有?她叫我们今天晚上点蜡烛!这是家四星级宾馆!哦,上帝!不行,我坚决不同意!疙瘩愤愤地将签过的账单推开,紧握着手中的钥匙,转身便走。
身后脚步声〃噔、噔〃响起,仿佛是一串脚步,不像是一个人的,但他没有回头看。他要做出毅然决然的模样来,给这帮愚蠢的小姐看看。这样,他进电梯时才发现,除了四月跟在他后面,还有总台的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孩,他怯怯地看着疙瘩的脸,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,神情极为困惑。但是,他的确在跟着他们,毫无疑问,他的眼光一直在他们俩身上打量。
他跟着我们干什么?等我一开门,就拿走我的钥匙?疙瘩回过头恼怒地问四月。
四月用她一贯冷漠的声音说,我想是的。
疙瘩立刻在电梯中开始号叫,双手挥舞,他觉得这世界上充满了荒诞,事情原本不该这样!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他,一个出钱住店的客人?他简直想伸手拽住那个男孩,用力把他扔出电梯去。
他声嘶力竭地冲四月吼了起来,你看着!我绝不给他们钥匙,我要立刻关上门,把他关在外面!我不敢相信,这就是四星级酒店的服务!操!